初夏的傍晚，天边飘起了火烧云，绚丽夺目。
我从单位走步回家，在经过一个路口时，听到有低微的吆喝声：“艾草，一元一把”。我走上前去，拿起一把仔细端详，叶子背面白丝丝的绒毛粘带着星星点点的泥土，一看就是刚从坡地里拔出来的，放鼻尖用力吸一口气，芬芳浓郁中有点药的香气夹杂着泥土的味道，丝丝缕缕，沁人心脾，令人回味。
我小时候的夏季，村里的人们喜欢把饭桌搬到院子里吃晚饭，有的人家连桌子都不搬，石磨盘、石桌、石板就是很好的饭桌，就地取材，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在院子里会点燃一束晾干了的艾草，艾草燃烧的烟雾有驱赶蚊虫的作用，在傍晚人们享受夏日清凉的时候，蚊子也会趁机出来凑热闹，惬意地活跃在人群中寻找它的美食。当袅袅的艾草烟雾升起的时候，蚊子享受不了这浓郁的香气就飞走了。
我家熏蚊子的艾草，是父亲从南梁的地头边割来的，有时候我也跟着去，帮着把零散的艾草收拢到一起。回来后，父亲会趁着艾草的鲜嫩柔软劲儿，把艾草拧成像我胳膊那样粗、长度约有一米的草绳，挂院墙上晒干。晒干后的艾草绳点燃熏蚊子时不易一下烧完。每当这个时候，我会拿着点燃的艾草绳满院跑，上下挥舞着，甩动着，一会儿在空中画圆，一会儿画五角星，燃烧的艾草在夜色中划出了耀眼的图案。
缭绕的艾草香烟静静地浮悬在半空，驱走了蚊虫，为人们晚间的乘凉带来一份舒适与快意，在没有电灯的夜晚，通红的艾草火光照亮了长夜。当艾草快要燃尽的时候，它的光也逐渐变得微弱，烟气不再那么浓郁，这时蚊子又开始骚动起来，耳边又响起了嗡嗡的奏乐声。
在人们转身盛一碗粥的瞬间，就会忽然发现幽暗院子里的箩筐、水桶拉起了长长的影子，原来躲在黑云后面睡觉的月亮钻出了云层，院子里的光一下变得皎洁明亮。这时，在院里吃饭的人们均已接近尾声，他们借着月光，收拾碗筷，洗漱铺炕，有的会敞开门窗，晾一下憋足了一屋子的艾草烟气，月光会趁机带着凉爽奔涌入室，蚊子也想进去，可到门口一闻那香郁的艾草烟味，胆怯地退了出来。刷碗扫地，忙乎喂鸡喂狗的回旋声伴着艾草的烟雾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夜已经很静了，村子里除了偶尔的狗叫声点缀清静的夜晚，别的噪杂声几乎平息了，大山在月光的映衬下变得更加清幽。
我和父亲起身往家走，月光下树和花的影子、云的影子照在墙面上影影绰绰，幽静神秘，我紧拽着父亲的衣襟，不敢扭头往后看，感觉身后有鬼。小河里淙淙的流水声在寂静的夜间显得那么清脆。
如今再次亲吻手中这把粘满泥香的艾草，它给我带来无边的遐想和温存的意境，鼻尖仿佛又掠过那股如烟似雾的艾草香烟的缥缈气息，唤起了我对父亲无尽的思念。一家人坐在院中点艾草熏蚊子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那些灯影斑驳的记忆，也许会在午夜梦中幽幽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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