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桂君
“艾青”在宁波话里读如“念亲”，是艾蒿的一种。清明节之前，有两种艾蒿，一种是可以用来做艾蒿饼的，当地人称之为“真念亲”，一种苦涩不堪的称之为“野念亲”，过了清明后，“真念亲”会迅速长大，变成与野艾蒿一样的苦涩不可食用。长大后的艾蒿，到了五月端午，会被乡人们采集起来，端午节那天放在家中各处用以驱虫辟邪，有的家庭还会用晒干了的艾蒿煮水，在端午节那天给小孩洗澡，说是用艾蒿水洗过澡的孩子，这一年里，不会生疮发疽。
我在读高中以前，每年的清明节都会跟着父母亲到阿太的坟前扫墓。外公的坟在桂家岙，外婆的坟在长沙西郊公墓，都太远，没法过去，只有外婆的母亲（我叫阿太）的坟在董家村口的盘狗山上，由于母亲从小由阿太带大，所以每年清明，我和弟弟总是会跟着父母到阿太的坟前磕头。
清明前两天，我们会和母亲一起到田间地头采“艾叶”，所谓“艾叶”就是艾草的嫩叶。采回来后，用清水洗净，烧一锅开水，将艾叶在开水里淖一下，去掉苦味，然后把艾叶和到面粉（实际上是粳米粉和糯米粉的混合）里头，揉匀称了，最后面粉的颜色变成艾叶的青色就可以做饼或糰了。
清明那天，天蒙蒙亮一家人就会起床，准备好各种器物，香烛、经（预先念过佛经的经卷纸）各种祭祀用的茶酒饭菜，还有八仙桌，柴刀等，后来还有鞭炮，到了坟头用柴刀把四面清理干净，然后安放好八仙桌，放上各种食品，点上香烛，开始祭祀，念亲饼、糰则是必不可少的食物。父亲这个时候就会去清理坟头上的杂草和荆棘，我们则在八仙桌前跪拜，母亲还会祷念一年的各种事情告诉阿太，然后祈求阿太保佑家人平安，孩子学习听话，学习进步。
祭祀结束后，放完鞭炮，就可以吃念亲饼、糰了，第一口会有艾叶特有的清香味，做得好的念亲饼韧劲大，咬起来很有嚼头。念亲糰一般都是用糖做馅的，小时候喜欢吃糖，最喜欢白糖馅的念亲糰，那种甜味，纯正而特别，和着艾叶的清香，形成一种独特的记忆。长大后，糖已经不再是稀罕物，各种糕点售卖点有各种甜食点心可以买到，但是，不管是在美国还是欧洲，即使是很有名的比利时巧克力和巴黎的甜点，也无法媲美，因为那是西方人的口味，我总觉得太甜太腻，少了那种淡雅和天然。
我从高中起，就在外求学了，之后清明上坟也逐渐成了我的记忆，二十多年来，每每记起家乡阿太的坟，就能记起念亲饼的清香味，那种味道似乎萦绕在鼻尖，也能跟着回忆重新出现，舌底生津。今年在巴黎访学，远离家乡，即使有很方便的网络通讯可用，但是隔着一长段的距离，总会让人生出莫名的怀乡之情，即使徜徉在卢浮宫、圣母院，踟躇于塞纳河畔，也无法抵挡乡愁的侵袭，生出淡淡的忧伤。
此时，但求一乡伴，一起分食念亲饼、糰，用乡音彻夜畅谈。
阮桂君年4月5日于巴黎
作者：阮桂君主审：阮桂君编辑：郑文君
方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