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花开时节3

-原文刊于《中国作家》文学版年第11期-

金莲婶子终于怀上了,这可是大喜事,瑞奶奶告诉了她遇到的每一个人。她抹拉着尖嘴,挥着拐棍,东一戳西一点,夸医生的药灵,夸金莲婶子肚子争气,夸李家祖宗保佑,夸死了的老头子显灵,乱夸一气。鸡秋叔本来走路就抻脖子,现在更抻了,整个上身都朝前探,脚步富有弹性,一蹿一蹿的。

奶奶说:“看鸡秋那个样儿,连跑带蹿,还刹不住车了呢。”

我妈说:“也难怪,三十多的人了,欢喜得都不知道迈哪条腿了。”

我不解地问:“他不是才三十吗?怎么三十多了?”

我妈哼一声:“那是瞒着呢!你想,他比你爹小一岁,你爹三十五了,他多大?”

我迅速一算,怔怔地说:“金莲婶子要知道,该怎么想呢?”

“你闲操那心呢!她知道又能怎样?这就要有孩子了。你可别说出去。”妈叮嘱我。

我当然不说。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谁都想套我的话,我可得拿住劲儿。金莲婶子问我瑞奶奶和鸡秋叔背地里说什么,我说没说什么。瑞奶奶问我金莲婶子想家不,我说不想,其实我已帮她写了封信寄出去了。这是打死也不能说的,金莲婶子叫我发了誓。我妈让对鸡秋叔的岁数保密,这有什么难的?谁问就说不知道。

金莲婶子平躺着,我趴在她肚皮上听,什么也听不到,但能看见她的肚皮突然这里一鼓,又突然那里一鼓,确实有个小东西在里头拳打脚踢。我问是男是女,瑞奶奶坐在门槛上,嘎嘎笑着说:“看这架势得是个小子,酸儿辣女,你婶子只爱吃酸。”

我看不出小子有什么好,弟弟娇里娇气,出门就让大人背着,懒得一步不愿走。但我知道大人们看重男孩,不生个男孩不甘心。金莲婶子想生个什么呢?她说男女都行。

她怀上孩子也挺高兴,又白了又胖了,头发也长了,这回挽起来在脑后用卡子一别,露出白嫩的脖子。我觉得她不像刚来时那么丑了,自从吃起白面,她的嘴也不像从前那么朝上噘,双眼泛出了光彩。

我拿着毛笔和盛颜色的瓶子来找她,铺开毛头纸做的本子画画。

毛头纸太神奇了,小小一滴颜色落上去,立刻洇开。要想不让它洇,就在手指头上抹点油一摁,摁住的地方就不洇了,用这种方法可以成功地给鸡和兔子画上眼。毛笔软耷耷的,还不如一团棉花。我爹说要给我买两根真正的毛笔,用黄鼠狼尾巴上的毛做的,硬挺有弹性。我盼着他早点回来。在真正的毛笔到手之前,我还是很珍爱这支自制的笔,小心使用,不许人碰。

鸡秋叔说我陪金莲婶子有大大的功劳,他从集上买回瓜果,也有我一份。我吃到了小面梨,面得噎嗓子。吃了酸石榴,酸得鼻子和眼都挤一块了。还吃了酥瓜,这种瓜不能摔,一摔就成了碎片儿。金莲婶子说她老家的龙眼、荔枝、香蕉、菠萝这里都没有。近来她频频提起老家,还提到米粉,又滑又软的米粉,坐在桂树下,凉风吹着,来那么一碗。鸡秋叔和我听得直咽口水,咽完之后,我们对视一眼:“她这是想家了啊!”

我替她寄出的信一去无音,我都快忘记这茬儿了。金莲婶子没忘,她忧伤地抚着越来越鼓的肚子,趁瑞奶奶不在的时候悄悄问我:“惠妮,你去大队看过吗?”我连忙说:“去过去过,把信全翻了一遍,没有。”她不死心:“你这两天还没去过吧?”我说:“到福爷说了,来了信立刻喊我,第一个喊我,听喇叭就是了。”她猛地抽噎一下:“妈妈肯定急疯了,妈妈啊!”哭起来了。

我扔下还没画完的小鸡,不知怎么安慰她。我想起有一回放学回家,我妈和奶奶带着弟弟串亲戚还没回来,我孤独地坐在门外等,浓浓的凄凉涌上心头。金莲婶子离家万里,被卖到这里,又不让出门,多么想家啊。我也跟着流泪。

她很快止住哭,一边擦泪一边向外指。瑞奶奶又走过来了,拐棍戳在地上,哒哒有声。她回屋偷吃了点东西,嘴角上还沾着渣渣。我擦净眼泪,盘算着带金莲婶子去哪里转转。我要对鸡秋叔说,他媳妇憋得慌,都憋哭了,说不定鸡秋叔会带着金莲婶子出去转转。这话不能对瑞奶奶说,说了她也不同意,她是恨不得把金莲婶子扣在手心里呢。

我妈也很


转载请注明:http://www.huailai1.com/afhpz/516.html

当前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