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科白殿风医院 https://4001582233.114.qq.com/挥挥手臂就断了作者简介张执浩,年秋生于湖北荆门,年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历史系。现为武汉市文联专业作家,《汉诗》执行主编。主要作品有诗集《苦于赞美》、《动物之心》、《撞身取暖》、《宽阔》和《欢迎来到岩子河》等,另著有长、中短篇小说集多部。曾先后获得过中国年度诗歌奖、人民文学奖、十月年度诗歌奖、第12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诗人奖、首届中国屈原诗歌奖金奖、第六届湖北文学奖等奖项。毕业季比夏季来得还准时。“6月7月,生离死别。”这是当年我在学校水塔的泥灰墙壁上看见的一句话,刀刻石镌一般,想必留言者也是一位断肠人。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华师校园,桂树葱郁,玉兰花将落未尽,随处可闻恋人絮语。现在的学子们已经很难想象那样的场景了,那些因国家强制分配而各自东西的年轻人,尤其是那一对对被棍棒打得乱窜的“鸳鸯”,除非当事人出面重温,恐怕已经没有人能够真实地复原那段经历。我们年级那一届毕业生共有一百三十多号人,显性和隐性恋人共有九对。毕业二十周年聚会的时候,正式到场的夫妻还有六对,据说,有两对离异了,另外一对正在离异中。时光在流逝,却不再是以分秒的形式,而是以浓淡各异的块状泼洒在生活这张宣纸之上,留下了无数想象空间和嗟叹的气场。聚会主持人劳安是当年留校的辅导员,如今已是系领导,当年就是他把同学们一个一个送走的。“挥挥手臂就断了”,劳安每次见到我都会念叨这句话,他一直觉得这是我写的诗句,写尽了他内心的伤感,但却真的不是我所为,我说我的确给全校的《毕业纪念册》题写过一首名叫《六月》的诗,但诗中却没有这样一句。我甚至认为,这句话其实是劳安所作,因为只有他才有机会做到把手臂“挥断”,把那个夏天看穿。桂中路清晨在我们陆续离开母校很久以后,劳安还独自一人住在集体寝室里,空荡荡的宿舍楼,一片狼藉的过道,阴凉潮湿的盥洗间,在寂寞的夜晚里呼呼转动的扇片……这一切构成劳安记忆深处的那个夏天。劳安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述过有关那个夏天的细节,倒是后来有一些因留恋母校而返回的同学道出了很多鲜为人知的趣事,譬如,有人看见劳安常常拎着一只红色的塑料小桶,肩扛一根竹竿前往南湖钓虾。当年华师的校区还没拓展到南湖岸边,从桂子山到南湖要经由元宝山和马房山之间的一片农田,掩映在苹果树和柿子树之中的干休所,以及无数歪倒在路旁的杂乱无序的民居,一簇簇的灌木林。劳安就这样独自穿过长满艾蒿和茅草的小径,在一群孩童好奇的目光目送下,消逝在了盛夏的若有似无的道路尽头。那时候,那时节,南湖的小龙虾真是多啊。劳安在湖畔随便找一块柳阴坐下,悠哉游哉地将竹竿上抛进湖水,甚至不用在线绳上缠任何东西,就会有傻乎乎的虾子用钳螯夹住线头,劳安只需轻轻一扯,龙虾脱离水面后就会掉落在脚边的草丛中。龙虾在草茎上扑腾挣扎,劳安看一眼身边的小桶,再看一眼身前的南湖,然后用一念之差来决定虾子的命运。如果他要将每一只钓上岸的龙虾都放入桶里,那么,那只桶只需一两个小时就能够装满。但问题是,劳安并不想这样,他不想马上回家,他此行主要目的其实并非钓虾,而是为了逃离那栋冷清的楼房。因此,劳安会选择一种比较有趣的钓虾方法,即,随机拉扯线绳,究竟哪只虾会被钓上来,完全取决于虾子们自身的运气。劳安心不在焉地望着湖面,眼前挥之不去的仍旧是蒸汽中的火车站台,以及汽笛声中的轮渡码头,还有人头攒动的付家坡汽车站……“挥挥手臂就断了”,他再一次想到了这句话,却一直没有想明白这句话的真实出处。在那次聚会中我们谈到了三个印象深刻的室友,一个是大学四年里我从来没有完整地听清楚过他一句话的吴季,这个来自娄底的同学,眼睛细小,说话时总爱不时地甩一甩搭在额前的那缕淡黄的头发。我对他的记忆始终停留在冬天,准确地说,停留冬天的公共盥洗间里,因为他每次去解手时都要随身撕扯几张废纸,蹲在厕所里,然后点燃,在同学们的取笑声中他辩解说:“怕冷。”第二位是肖远,他上大学时随身带来了一把竹笛,在大学四年里他就用这把笛子吹奏了无数遍《扬鞭催马运粮忙》,除了这支曲子,他好像没有再学过其他的曲子。每天黄昏,肖远就站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倾斜着肩膀,憋足了气息,歇斯底里地吹着他的“运粮忙”。不吹笛子的时候,肖远一定是在高声谈论着马克思的伟大之处。第三位是我的同乡党军,他长相秀气,性情孤僻,寡言少语,大家对他的记忆是,每次寒暑假归校的那段时间,那些晚上,他总爱在夜深人静时分独自啃食从老家带来的零食,搞得同寝室的人都非常恼火……这三位同学都没有来参加聚会,也没有人全然了解他们现在的生活状况。劳安说,下一次聚会一定要通知他们参加。劳安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附议,因为谁都明白“挥挥手臂就断了”的含义,因为人海茫茫,挥动过的手臂一旦放下,就再也难以醒目地举起来。“年轻的时候我在桂花树下度过/年轻的时候我在桂花树的阴影中/来回走。年轻人怀抱年轻人/桂花树藏匿了他们的行踪/年轻若无,桂树已老/桂花的香气在夜风里沉浮/我也将老未老/我也从躺在草地上望月的那个人/变成了杵在此时望天的那一棵”。多年以后的一个秋天,我带一帮文朋诗友回到桂子山上,桂花依然散发着当年的馨香,但走在花树下的人已经是另外一代人。他们走在我们曾经走过的路上,想着我们曾经想过的问题,而同样的道路和问题却会把他们塑造成另外一类人。我时常想,文学也许就是在这样的分歧中不断向前延伸着,它让我成我,让你成为你,但最终会在道路的尽头提醒每一个热爱它的人:当我是我的时候,我其实也应该是你。因为我们都需要借助感同身受的力量,来维系我们与世界、生活以及周遭事物之间的关系,而这种古老的力量只有文学才能唤醒。所以,写作说到底,就是对过往时光的一种还原,就是对遗忘的抗拒,就像劳安一样,每一次举起手臂挥动手臂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回到那年夏天,那个夏天里有他的青春、孤独和勇气。本文获得原作者张执浩老师授权转载,特此致谢。
图片:陈昕妤编辑:闫东昕
来源:摇篮文学社35周年纪念刊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