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子饼[安徽]方培龙在人们的生活中,与人生活关系最为紧密、最有益,也是最有趣的东西就是食物了。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一日三餐,米、面、菜、肉,习以为常,熟视无睹。而大自然的恩赐和人类的智慧总会时不时地给生活带来点惊喜和感动。前几天,妻子从尖山寺归来,我一进家门,她就说:“猜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庙里是个清斋素淡的地方,妻子知道我爱吃各种小菜,也许是在庙里得到了什么好味道的小菜或竹笋之类吧。“腌菜还是竹笋?”我猜道。“不是,是蒿子饼。”妻子笑丝丝地说。听到“蒿子饼”三个字还真让我大为惊喜!我们这儿从来没有人家做这种饼子,虽然蒿子在我们这儿特别常见,野外到处都有,但是它在我们这儿是人们极为讨厌的野生植物。它的形状和气味都介于茼蒿和艾蒿之间,身形比茼蒿高大,比艾蒿矮小;气味也是比艾蒿淡,比茼蒿浓,但它们都属于蒿类,都有驱虫的青蒿味。这种野蒿,田垄、坡岗到处都是,童年放牛时最讨厌它,看它长得那么丰满茂盛,可是牛都不吃,万万想不到那么令我神往的“蒿子饼”居然就是用这种野蒿子做的!两年前的春季,朋友叫我陪他一道到庐江县泥河镇去参加家族清明祭祖。那是个非常偏远小山村,地处庐江县与枞阳县交界,那里的山并不高大,但青葱绵延。他侄子家就住在山脚下,出后门,就上山。整个村子顺着山脚延伸,所有人家门前几乎没有什么场地,路从门前过,停车局促,错车不便。我们9点左右到达那里,他侄子家已经聚集了很多族人,也都是从不同的地方赶回来的,因为他侄子的父亲(也就是朋友的堂哥)在同辈中最为年长,所以这样大型的家族活动由他牵头。人数到齐,挑担的、拎篮的、拿纸的、放鞭炮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了,我是外人,当然留下。看着这一队有老有小,有挑有拎的男性,迤迤逦逦向山里进发,居然没有一位女性,足见这里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还是比较严重的,祭祀这样重大家族事务还是不准女性参加的。这使我想到了《祝福》中鲁四老爷说:“用她帮忙还可以,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手,一切饭莱,只好自已做,否则,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的。”俗话说“看山跑死马”,也就是说看着山好像不远,真要向山走去就会发现路很远。我本以为他们这一行人去祖坟祭祀一会不就回来了,没成想到了下午一点人还没有回来。朋友的大嫂已经七十岁了,在家里忙家务,讲话方言又重,我听起来也很吃力,只得到车里看手机。正当我又急又饿时,朋友的大嫂端了一个碟子,走到车旁给我:“方老师,恐怕饿了吧?先吃几个蒿子饼垫一垫,他们还有一会儿。”“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也真是饿急了,也顾不上客气,接过碟子,拿起饼子就吃,边吃边说:“这蒿子饼真好吃!”这是我五十多年来第一次吃到蒿子饼。吃了几块饼子后,我问朋友的大嫂:“蒿子饼这么好吃,是怎么做的?”听我这么一问,她笑着说:“一早到山边田埂上采摘野蒿的嫩头,采回来放在篮子里要狠狠地揉,揉去涩水,然后洗干净放到麦面里和好,上油锅贴,饼子贴小一点。”记得小时候野蒿的青蒿气冲人,闻到就躲,没想到那么唯恐避之不及的野蒿居然能做出这么清香扑鼻的蒿子饼。我不知道是蒿子饼真的好吃呢,还是我实在饿得难受?也许二者兼而有之。但不管怎么说,我几乎是没抬头就将那一碟蒿子饼吃完了。好不容易等到那一队人马回来,可他们稍作停留,又转向了另一座山。那天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才吃的午饭,饭菜已无印象了,但是,那浓郁的青蒿香却一直萦绕在脑中。今天,妻子从庙里带回的蒿子饼,恰好就是朋友的大嫂做的,是他侄子到庙里来特意从老家带来的,我也还像那天一样,拿起饼子就吃,清香未变,口感一样,可我就是吃不出那天的香甜。这种感觉让我忽然想到了朱元璋的“珍珠翡翠白玉汤”。有一次,家乡闹饥荒,朱元璋一连三日没讨到东西,又饿又气,在街上昏倒了,后为一位路过的老婆婆救起带回家,将家里仅有的一块豆腐和一小撮菠菜,红根绿叶放在一起,浇上一碗剩粥一煮,喂给朱元璋吃。朱元璋食后,精神大振,问老婆婆刚才吃的是什么,那老婆婆苦中求乐,开玩笑说那叫“珍珠翡翠白玉汤”。后来,朱元璋当了皇帝,病中突然想起了当年在家乡乞讨时吃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当即下令御厨做给他吃。那御厨无奈,只得用珍珠、翡翠和白玉放在一起,煮成汤献上,朱元璋尝后,觉得根本不对味,一气之下便把御厨杀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再好的珍珠翡翠,也调不出人间饥饿的至味。如果缺少饥饿、新奇、智慧,就不可能有蒿子饼的至味!同样,人生如果没有“饥饿、新奇、智慧”,也就不会有至味精彩的人生。 作者简介
方培龙,合肥市巢湖市柘皋初级中学教师,发表文章若干。
《皖人春秋》投稿须知一个寂静、纯粹的文学